不知道过了多久,直到黑暗缓缓地沉淀,缓缓地走向尽头。
小狼醒了。
唤醒她的,是月见草的芬芳。
很淡,很香。
她从地上爬起,只看到了身边还在躺着的小爪,还有自己身下,那一朵朵清黄与淡紫色的花朵。聚成海洋,孤独而沉寂地绽放。
不知从何投射而来的月光缓缓地倾斜下,倒映出最美的影子。
她揉了揉眼睛,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。
又变得又小又短的手脚,和那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的胸前之物。毫无疑问,这是小孩的身体,方才寒冰宝石所掀起的那场时间的错乱似乎已经被拨回正轨,恶狼们,又变回了狼崽。
那方才得到的无穷无尽的力量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。
只不过,她突然发现,自己的嘴中却多出了两对亮闪闪的狼牙。
坚硬而锋利得让她一时间都有点不敢合上嘴,害怕它会戳疼自己。
但是这样,小狼又更疑惑了。
她抬起头,发现身边都是高高的悬崖,望不见尽头。
这里是山谷之底,有多深,不知道。
唯一可见的唯有一抹从头顶倾坠而下的月光,温柔地抚摸着大地。
清风拂过,带来柔软而清甜的花香。是月见草的花朵,垂落着最美丽的影子。
她突然,意识到一点:
“这这这……这里不会就是迷雾花园吧?!”
牙小果突然笑得嘴都歪了,什么奇怪的问题都被她抛到脑后。
她捧起一团月见草,抱在自己的鼻子前,使劲地嗅。
“原来这就是月见草吗?好香啊,好香啊,好……啊——戚!!”
闻着那些好闻的花香,小狼突然打了个喷嚏,把怀里的月见草全都打散了。
然后是第二个喷嚏,第三个喷嚏。
“阿戚——阿戚——阿戚——”
可怜的小狼崽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,才突然惊觉只要闻着身边那柔软的香味,自己就怎么都停不下来这可恶的喷嚏。
于是她捂住自己的鼻子,这才缓过神来。
突然,她意识到一件很悲哀的事,于是鼻子一酸,哇得一声哭了出来。
原来,牙小果对月见草的香味过敏。
小狼崽很难过,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夺去了一样,哇哇大哭。
她一个人,在这片月见草的花海中捏着鼻子哭了好久好久,直到身边的假小子,也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和小狼崽不一样的是,假小子的心里大概没有那么多天真烂漫少女心,她一睁眼看到的不是月光也不是月见草,而是她们的身前。
那只灰色的大狼。如同一座小山般,横在女孩们的身前。
“小果!”
“欸!”
“这是啥!”
“这是……啊!!这是什么?!”
两只小狼崽吓得抱在了一起,哆哆嗦嗦地看着身前那只足有数十米高的巨狼。
只不过幸运的是,她仿佛睡得很香,并没有察觉到身前这两只闯入的小崽子。
灰色的大狼均匀地呼吸着,在月见草的花海中,静静地沉睡。安静地,温柔地,好像能够睡到这个世界的尽头。
在迷雾山谷的谷底,在无尽深渊的尽头,月见草的花海中,沉睡着一匹如同山岳般的巨狼。
她是谁?
她为什么会在这里?
一切,都在静谧的沉眠中,化作神秘。
“哇,小爪,你看!”
牙小果指了指巨狼的头顶,震惊地捂住了圆成O形的嘴。
在大狼的头顶,生出一片无形的迷雾,升腾,缭绕,幻化成无数不可名状的模样。
这些迷雾向上升腾,飘向头顶那无穷无尽的悬崖之上,直到黑暗深处。
但这些,远不是最令小狼们惊讶的。
在那些迷雾中,出现了一幕幕栩栩如生的情景。
恶魔,野兽,混沌的魔种,只要是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一切凶猛之物,都在迷雾中出生,咆哮,浮游,而另一边,迷雾中又生出无数向前冲锋的骑士与勇者,高举着利剑,与魔物们战斗。
鲜血飞溅,血肉横飞,这片升腾着的迷雾,俨然间化作一片血腥的战场。
这一切,都是如此熟悉。
小狼们看见了曾经追逐着她们的大蛇,看见了已经化作魔物的骑士,看见了那位不老不死不朽的白发少女,亦在战场中杀戮。
那些……都是她们方才在深渊中所见过的怪物!
此刻,都在这片迷雾中浮现。
如同一场,战斗的幻梦。
那么血腥,那么残忍,如同最可怕的炼狱。
然而无论多么黑暗的梦中,却都有一颗最闪亮的星在闪烁。
那是一只灰色的巨狼,与一位身披银色战甲的骑士。
纵贯一切战场。
击败所有敌人。
黑暗,腐朽,丑陋,无论是多么可怕而强大的魔物,皆在那坚不可摧的长枪前洞穿,皆在那无坚不摧的利齿面前撕裂。
从黄昏的战场,厮杀到彼岸的黎明。
骑士与狼单枪匹马,一直在战斗着,留下无数伤口,流下无数鲜血。
到最后,他们早已经满身伤痕,重伤濒死,可在黎明前,他们环顾四周,却已经没有任何敌人,能够站起。
于是,他们相视,释然,随后,一同入睡。
然后,再也没有醒来。
这则骑士与狼的传说,早就刻印在每个狼家人的心中,即便是小孩也早已耳熟能详。
“狼神大人?”
小果颤抖地说,随后,视线缓缓投向了大狼的怀中。
那里,有一位早就已经腐烂成骷髅,只剩下铠甲的骑士,安静地,安详地斜躺在大狼的身上,倚着那柄洞穿过整片混沌的圣枪,在大狼柔软而温暖的绒毛里,永远地沉睡。
那放松而幸福的样子,简直不似战死的骑士,只是一位在午后,靠着自家的一棵果树,悠闲地午睡的农场主。
狼与骑士。
躺在女孩们身前的大狼的身份,已经呼之欲出。
“是狼神大人!”
不会有错,小果马上拉着身边的爪,对着前身的大狼连磕了好几个头。而后,才缓缓地抬起头,看着睡去的狼神头顶,那千变万化的迷雾。
“原来,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……都是狼神大人的梦吗?”
迷雾也好。
深渊也罢。
迷雾山谷那诡异而不知源头的迷雾,深谷中的怪物,骑士,复活了的混沌魔种,这些不符合常理的一切,小狼们所看见的所有,原来,都只是狼神的一梦吗?
她就这样沉睡在迷雾山谷之底,在梦中重复着永恒不变的杀戮。
这些执念与杀意,竟是慢慢化作如同真实的景象,化作迷雾,向上升腾,化作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噩梦,在深渊中化作那群魔乱舞的可怕情景。
太过于弱小的闯入者,竟是在她的梦里,就已经死去。
那狼神真正的力量,又有多可怕与强大?
也许,这就是神明吧。
小狼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。
一时间,竟是难以言语。
而更神奇的事又发生了。
灰色的大狼怀中,那早已经化作骸骨的骑士身上,突然闪烁出一道无比耀眼的光。
将牙小果与小爪,一通吞没。
当她们再次睁开眼时,已经置身于一片被温暖的晨曦所照耀着的大平原上。
她们环顾四周。
只见已经泛白的彼岸天际,映射出比任何光芒都要耀眼的光辉,铺满天空之下,生满月见草的原野。
清风激荡着苍白的浮云,在光芒中带来清洌的芬芳。
当晨曦铺满大地,一切,都是显得这般渺小。
小狼,也好,世界也罢,似乎都已无所谓。
只剩下那巨大而洪荒的晨曦,照耀大地。
不知道为什么,小果突然牵住了小爪的手,紧紧握住,不肯松开。
她们就这样面对着远方的天际,在晨光中,沉默地眺望。
似乎,连时间都已经静止。
直到在小狼们的身后,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。
“欢迎你们,小狼。”
她们这才一齐回过头。
只看见山坡之上,一位身披银色战甲的骑士,温和地对她们笑着。
在他的腿上,安静地枕着一位生着苍灰色头发的女孩,生着毛茸茸的耳朵与尾巴。
她沉沉地睡着,睡得那样安详。
似乎,永远都不愿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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